黄昏已退，公交车颠簸着驶入夜色深处。车厢里最后一排的坐垫被脚步和油味磨光，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靠着玻璃窗。车灯像细碎的星，映出他们的影子，薄薄的汗水在额角滑下。人声稀薄，呼吸沈默。灯光穿过贴着单价广告的玻璃，投在人们手里沾着油渍的票卡上。夜是湿的，城里的喧哗像被拉紧的弦，随一个刹车点断。
他是一名外出打工的男子，脸上有岁月刻下的线，手里攥着经验攒下的木质车票。手提袋里是简单的饭盒、一个装着勺子的塑料袋、地主家送来的瓜果。站台灯光在他汗渍上跳动，他抬眼看人群，像在寻找谁的轮廓能把黑夜变热。
窗外的城市像一张翻开的夜报，广告牌闪烁，拐角处的出租车像一条被点亮的线，穿行在湿润的路面。车厢的另一端传来说话声，一些人趁着司机暂停时低声谈论明天的班次。对面靠门的年轻女孩把耳机塞紧，听力仿佛能把心跳放慢。
他回忆起家里田埂的气味，母亲在粮食堆里挑出几粒米，告诉他回家要带上汗水而不是怯懦。夜晚让这种记忆变成酒精般的暖意，尽管口袋里只有打工所得的零钱。车门一开又关，外头的风吹进来，把香油的味道带成一个旧日的路标。
最后一排坐着的他们像一列暗夜的队伍，队列末端还有未讲完的故事。车轮继续沿着城市的脊梁翻滚，路灯把影子拉长，街口的面摊沿着冷风点起火星。等到橙色灯光变成清晨的银，暮色会落在每张疲惫的脸上。新的日子也要从这个夜里开始，带着温热的饭盒和脚下的路。气息里有尘土和汽油的混合，像是城市给他们的名片。